上周的咨询室里，我又劝退了一对坚持要给儿子用 “伟” 字的夫妻。那位父亲拍着胸脯说：”张老师，我就想让孩子将来成大事！” 空调的冷风吹得他手里的起名手册哗啦作响，我盯着那个墨迹未重的 “伟” 字，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缩在墙角的孩子 —— 他校服上歪歪扭扭缝着 “伟宸” 两个字，像套了件不合身的戏服。

您猜怎么着？现在但凡有客户提起 “伟” 字，我茶杯里的水都会晃三晃。不是迷信，或者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迷信。拆开这个字看就明白了：”人” 蜷在 “韦”（皮革）里，活像被硬塞进一套铠甲。上声发音又像突然拔高的质问 ——”伟！”—— 喊一嗓子能把教室最后一排的粉笔灰都震下来。

记得有个客户给双胞胎分别取名 “伟轩”” 伟泽 “，结果三年级时哥哥哭着来问我：” 为什么同学说我们名字像老干部？”办公室的日光灯管滋滋响着，他校服领口还沾着同学扔的橡皮屑。说实话，那瞬间我比看见” 五格凶数 ” 还难受。

六十年代出生的 “伟” 字辈现在该退休了。翻翻机关大院的花名册，王伟、李伟、张伟能凑出三桌麻将。当年父母们抡着铁锤高喊 “伟大的工人阶级”，转头就把这份重量压进孩子的名字里。现在呢？去年杭州某小学新生名单里，”伟” 字出现次数还没 “小满” 多 —— 不是我们变矫情了，是终于敢承认：伟大这顶高帽子，戴着走路容易摔跟头。

前年遇到个典型案例。男孩叫伟强，初中时总被体育老师点名：”伟强！怎么连引体向上都做不了？” 同学们起哄的 “伪强” 外号，像 502 胶水似的黏了他整个青春期。后来他妈妈抹着眼泪找我改名，说孩子现在听到 “wei” 这个音就发抖。现在想起那孩子低头抠指甲的样子，我还会揪心 —— 名字本该是翅膀，怎么就成了枷锁？

有个冷知识：在姓名学常用的 “八十一数理” 里，”伟” 字 11 画属吉数。但您试试对着 95 后父母背这套理论？他们眼皮都不抬：”老师，现在流行 ‘ 子墨 ” 沐川 ‘ 这种，听着就像会弹钢琴的。” 有回我忍不住反问：”您觉得 ‘ 伟’ 字配什么姓氏不显老气？” 咨询室顿时安静得能听见钢笔滚落的声音。

我姑父家表弟叫陈伟，现在四十多了还被叫 “伟哥”。不是药名那个梗 —— 他们车间主任总说：”陈伟啊，你这名字不进步都对不起党！” 结果他评了八年先进生产者，去年体检查出一身病。有次家庭聚会，他灌着啤酒嘟囔：”早知道改名叫陈健康…” 满桌人笑着笑着突然都不吭声了。

从专业角度说，”伟” 字五行属土（虽然我至今分不清它和 “玮” 的差别）。但您要问实际效果？它更像往孩子书包里塞哑铃。见过最离谱的案例是家长给早产儿取名 “伟霆”，出生证明墨迹还没干呢，奶奶就念叨 “这细胳膊细腿撑得住吗”。后来那孩子总生病，家长偷偷找我测名字 —— 当然，这事不能全怪字，可…

起名行当干了十年，我总结出个规律：越是底层家庭，越爱用 “伟”” 强 “”勇”；中产偏好 “睿”” 涵 “”曦”；真有钱的主儿，反而敢用 “一”” 了 “”禾” 这种简单字。有回房地产老板拍着大腿说：”张老师，我儿子就叫王石头！” 您瞧，这境界 —— 石头可比伟大多了，至少摔不碎。

上周那对夫妻最后选了 “惟” 字。妻子翻着字典突然抬头：”其实我们就是希望他活得… 完整些。” 她手指摩挲着字典页脚的样子，让我想起自己给女儿取名 “然” 的那个下午 —— 窗外樟树沙沙响，当时觉得这字像片轻轻托着的树叶。现在看，树叶总比纪念碑活得自在。

最近发现个有趣现象：宠物名字也开始避讳 “伟” 字了。小区里有泰迪叫 “爱因斯坦”，有布偶猫叫 “武则天”，但您绝对找不着叫 “大伟” 的狗。连狗主人都知道，这字念出来就自带三分土腥味，像从旧档案袋里抖出来的称号。

当然也有例外。去年给华侨孩子取名，对方坚持要在英文名里保留 “Wei”。我说您考虑过拼写吗？老外念出来全是 “way（道路）”，那孩子以后每节外教课都得解释。客户愣了半天，突然大笑：”道路好啊！比伟大实在！” 您看，文化差异有时候反而能破局。

有同行说我把 “伟” 字妖魔化了。确实，字本无错，但用的人多了就成问题 —— 好比满大街都是 “紫萱”” 浩宇 “，再好的字也俗了。更别说那些跟风用” 伟 “字又不会搭配的，我档案柜里躺着多少” 伟杰 “”伟婷” 的改名申请啊… 空调又响了，这次像声叹息。

起名这事，说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