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起名带秀字好听
朋友上个月喜得千金,发来消息问我:”你觉得 ‘ 秀’ 字放名字里会不会太老气?” 我盯着屏幕愣了几秒 —— 这个字像一粒被遗忘在字典夹缝里的稻谷,突然被抖落在阳光下了。
说来也怪,我书架上那本泛黄的《说文解字》总在 “秀” 字那页自然摊开。许是某年谷雨时节,我为了查这个字翻得太勤。”秀,禾吐华也”,六个字在宣纸上游得像秧苗。小时候在皖南乡下,常见农人弯腰拨弄稻穗,他们管抽穗叫 “秀穗”。那种青黄相接的弧度,和新生儿后颈的绒毛一样,带着将熟未熟的矜持。
北方人大概很难体会 “秀” 字的音韵妙处。去年在苏州评弹馆听《玉蜻蜓》,唱到 “秀英” 二字时,琵琶弦突然往下一沉,演员的舌尖抵着上颚轻轻一弹,”xiù” 像颗梅子核被吐进白瓷盘,清清脆脆的。相比之下,”丽” 字太满,”美” 字太扁,而 “秀” 字的三声调先抑后扬,像极了江南园林里那道 “先藏后露” 的造景法则。
我认识个做篆刻的先生,他总说 “秀” 字的线条最耐刻。确实,你看甲骨文里的 “秀”,上半截是禾穗低头的谦逊,下半截 “乃” 字却暗藏筋骨。前年他给日本客人刻姓名章,对方坚持要把 “秀子” 的 “秀” 字横笔拉长,说这样才有 “穗浪连绵的意境”。这倒让我想起李清照那句 “秀面芙蓉一笑开”,字里行间都是欲说还休的曲折。
有回在旧书店翻五十年代的户口簿,发现叫 “秀兰”” 秀珍 “的特别多。店主老爷子嘬着烟斗笑:” 那会儿刚解放,庄稼人就想让孩子像禾秀那样节节高。”现在年轻父母倒嫌这些名字土,可转头又给孩子起” 秀妍 “”秀瑾”—— 你看,不过是把稻穗插进水晶花瓶,骨子里的农耕情结哪那么容易褪干净。
心理学教授朋友做过实验,让受试者听不同名字联想画面。提到 “秀” 字时,七成人画出了曲线:山峦的、流水的、甚至咖啡杯口的热气。这种柔和的视觉暗示,或许解释了为什么企业高管很少用这个字。去年某次商业酒会上,满场 “总” 啊 “董” 的,唯独财务总监名片上印着 “林秀”,倒像杯龙井茶搁在香槟塔里。
当然也有例外。认识个叫 “秀锋” 的骨科医生,他说每次手术前,母亲微信里那句 “秀出锋芒” 就会浮现在无影灯下。这种刚柔并济的反差,倒暗合了《道德经》里 “明道若昧,进道若退” 的智慧。或许好名字就该如此,既给足想象余地,又留好转身空间。
前些天路过小学教室,听见老师点名叫 “张云秀”,三个孩子同时抬头。现在重名率这么高,倒让我想起《红楼梦》里 “芳官”” 蕊官 “”藕官” 那些戏子名字,看似花团锦簇,细品全是易谢的命。相比之下,单名一个 “秀” 字的姑娘,三十年后再同窗聚会,怕是更容易被记住青葱模样。
朋友最终给女儿定了 “见秀” 这个名字。他说取自 “开门见山,秀色可餐”,我却想起童年晒谷场上,那些被风突然掀开的稻浪。金灿灿的谷粒在空中短暂停留,像极了人生初见时的惊鸿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