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去年冬天,朋友抱着刚出生的女儿来找我,眼睛亮晶晶地说想给孩子取名 “云仙”。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婆婆就从厨房冲出来,手里的擀面杖差点甩飞:”作孽啊!女娃叫这个,将来要飘到天上去的!” 那场面,活像上演了出民间传说剧。
说实话,我当时心里暗笑老人家迂腐。直到翻到《酉阳杂俎》里记载的唐代故事 —— 有个叫李仙蕙的姑娘,因名字犯忌被退婚三次。古人认为 “仙” 字带着羽化登仙的孤绝,就像《红楼梦》里妙玉的名字暗藏玄机,明明是个 “玉” 字辈,偏要出家当姑子。这种文化基因,至今还在我们血管里流淌。
我邻居家的小孙女就是个现成例子。孩子奶奶偷偷跟我说,当初儿子执意要起名 “梦仙”,她连夜找了三个算命先生化解。最后折中改成 “梦娴”,老人家才勉强点头。有趣的是,这孩子现在跳芭蕾总拿冠军,她奶奶又念叨:”幸亏没叫仙字,要不真飞走了可咋办?” 你看,恐惧从来不会消失,只会变形。
话说回来,这种禁忌背后藏着更深的集体潜意识。去年整理地方志时发现,我们县城近百年叫 “仙” 的女性,不是早寡就是远嫁。当然可以用统计学谬误解释,但老百姓就认这个理 ——”仙” 字像件纱衣,穿着好看却怕兜不住人间烟火。我表姐是心理学教授,她说这本质是家长对女儿独立成长的焦虑:”你们怕的不是仙气,是孩子将来不需要你们。”
不过最近两年,事情开始起变化。上周去幼儿园接孩子,听到老师点名 “楚仙”、”星仙”,脆生生的像在念童话。年轻父母们把 “仙” 字拆解成星光和诗意,抖音上还有宝妈组团晒 “仙字名萌娃”。这让我想起苏州评弹里的一句词:”从前怕她乘风去,如今盼她上青云。”
要是现在有人问我能不能用 “仙” 字,我大概会先问他冰箱里有没有冰镇可乐。等拉开易拉罐的 “嗤” 声过后,才会说:”看你想给孩子怎样的生命剧本。” 就像给女儿取名 “见微” 的那对夫妻,取自 “见微知著”,既接了地气,又存了远意。名字终究是件百家衣,要留几针线头给未来。
有回在旧书摊淘到本民国姓名学手册,泛黄的扉页上写着:”凡人畏仙,仙亦畏人。” 突然就理解了那些拦着不让用 “仙” 字的老辈人 —— 他们颤抖的反对声里,其实裹着最笨拙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