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 “橴” 的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说来惭愧,我研究姓名学这么多年,最怕遇到的就是家长拿着生僻字来问我:”老师,您看这个字当名字怎么样?” 每当这时,我总会想起十年前那个叫 “橴” 的小女孩。
那是我在户籍科工作的最后一年。一个夏日的午后,一对年轻夫妇兴冲冲地来给刚出生的女儿上户口。父亲骄傲地在登记表上写下 “王橴” 两个字,我盯着那个 “橴” 字看了足足十秒钟 —— 说实话,我当时真不认识这个字。后来查字典才知道,这字读 “zǐ”,是 “紫” 的异体字,现在已经极少使用了。
“橴” 字拆开来看,左边是 “木” 字旁,右边是 “此”。从文字学角度说,它属于典型的会意兼形声字。古人造这个字时,大概是想表达某种紫色的木材。但问题来了:现在谁还用这个字呢?就连《现代汉语词典》都把它标注为 “旧同 ‘ 紫'”。说白了,这就是个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的汉字化石。
可那位父亲不这么想。他激动地说:”这个字多特别啊!我翻遍字典才找到的,保证全班不会有重名。” 我当时欲言又止,心想你倒是考虑过孩子以后要写多少遍这个字啊。果然,后来听说那个小姑娘上小学第一天就哭了 —— 老师点名时把 “王橴” 念成了 “王柴”,全班哄堂大笑。
这事儿让我反思很久。我们总说名字要独特,要有文化底蕴,但往往忽略了名字最本质的功能:它是一个人的社交代号。就像衣服的扣子,再华丽的设计,扣不上就是累赘。我见过太多因为生僻字名字而苦恼的人:银行系统打不出字办不了卡的,考试时名字显示成问号的,甚至有个孩子因为名字太复杂,直到三年级才能完整写出自己的名字。
民俗文化里其实早有警示。在传统命名习俗中,生僻字本身就是一种忌讳。老人家常说 “名字太生,命格压不住”,虽然带着迷信色彩,但细想不无道理 —— 一个连鬼神都认不出的名字,何况凡人呢?更别说 “橴” 字谐音 “子”,在方言里容易听成 “仔”,某些地区甚至会联想到 “猪仔” 这样的贬义。
话说回来,追求独特并非坏事。我完全理解父母想给孩子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的心情。但独特不等于生僻。比如同样表示紫色,”紫” 字既美观又好认;想要木字旁,”梓” 字既典雅又常见;甚至 “茈” 字虽然也不算常用,但至少不会让电脑死机。这些字都能满足文化审美的需求,又不会给孩子制造麻烦。
记得有次参加姓名学研讨会,有位同行说得好:”取名就像煮菜,不能光追求摆盘好看,关键要能吃。” 我深以为然。一个好的名字,应该在文化内涵与实用价值之间找到平衡点。就像我给自己女儿取名叫 “知微”,取自 “见微知著”,既不失文雅,又避免了生僻字的困扰。
最近听说那个叫 “橴” 的女孩上大学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改了名字。她新名字里有个 “曦” 字,意思是清晨的阳光。这个字也不算特别简单,但至少人人会念,电脑能打。她爸爸后来见到我,苦笑着说:”早知道就该听您的。”
其实啊,每个生僻字背后都藏着父母的爱与期待,这份心意本身没有错。只是当我们沉浸在文字的美学游戏时,或许该多想想:二十年后的某天,当我们的孩子站在求职面试的门口,他(她)的名字是会成为助力,还是变成需要反复解释的负担?
名字终究是给别人叫的。这个简单的道理,我花了半辈子才真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