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朋友聚会时聊起个事儿:有位姑娘相亲屡屡受挫,最后媒人悄悄透露,问题出在她名字里带个 “碧 “字 —— 男方家长觉得” 听着像要守寡 “。朋友边说边摇头:” 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个?”可当我翻出手机里存的古风名字大全,” 碧 “字确实几乎绝迹。这倒让我想起小时候邻居家养了只绿眼睛的白猫,老人们总嘀咕” 碧眼不祥 “,后来那猫走丢了,竟真有人背后念叨” 早说了犯忌讳 “。
说来有趣,”碧” 字本意是青绿色的玉石,《说文解字》里夸它 “石之青美者”。王勃写 “秋水共长天一色” 时用 “碧” 字多潇洒,李清照 “碧云笼碾玉成尘” 更是把茶沫都描出了仙气。但民间对它的忌讳,就像医院后门那条街永远租不上价 —— 去年帮表妹起名时我深有体会。她原想用 “碧菡”,取自 “接天莲叶无穷碧”,结果外婆当场拍桌子:”‘ 碧 ‘ 是给死人用的!” 后来查资料才懂,旧时丧葬用品里的纸人衣领要描碧色,《淮南子》里 “碧血” 指忠烈之士的鲜血,更别提 “碧落黄泉” 这种固定搭配。有次在古董市场见过民国时期的冥器账本,记账先生特意把 “碧玉簪” 写成 “绿玉簪”,摊主解释说:”活人见了心里硌硬。”
这种联想其实挺冤的。就像北方农村办白事用的金童玉女,脸上总要抹两团夸张的腮红,结果现在有人见着普通娃娃妆浓些就犯嘀咕。我采访过几位姓名学老师,发现对 “碧” 字的排斥还有层隐秘原因:它的发音在吴语区近乎 “瘪”,在粤语里又像 “逼”。前年杭州有对夫妻给女儿报户口,工作人员把 “碧瑶” 听成 “毙幺”,差点闹到要改证。更别说它还容易让人联想到 “蔽塞”” 弊病 ” 这些词,活像在名字里埋了颗听觉地雷。
但最吊诡的是,同样与死亡相关的字,”丹” 字(朱砂 / 丹药)就幸运得多。去年参加茶会遇见位名字带 “丹” 的姑娘,她笑着说:”我家祖传做棺材的,反倒觉得 ‘ 丹’ 字喜庆。” 你看,忌讳这事儿根本没道理可讲。记得《红楼梦》里黛玉住的潇湘馆遍植绿竹,窗纱却非要换成银红的 “霞影纱”,贾母说 “那绿纱旧了不配”,细想何尝不是对 “碧” 的微妙回避?汉字就像衣柜里的衣裳,有些再美也因种种缘故成了寿衣 —— 不是衣裳的错,是穿衣裳的人心里长刺。
有回在苏州博物馆看晚清嫁衣,那件孔雀蓝褂子边缘竟绣着碧玺珠子,讲解员说新娘属虎,特意用碧色镇邪。你看,同一个字在不同语境里能有一百张面孔。我邻居家小孙女现在叫 “碧澄”,取自 “澄江静如练”,家里老人起初反对,后来听说孩子五行缺水,碧字属水,反倒夸这名字起得妙。每次听到这类反转,总忍不住想起语言学老师那句话:”禁忌是面哈哈镜,照见的都是人心里的凹凸。”
或许再过二十年,当 “碧” 字在翡翠直播间里被喊成 “阳绿”,在奶茶店菜单上变成 “碧雪冰”,那些老讲究就真成了故纸堆里的玩笑。不过话说回来,上周路过小学门口,听见有孩子嘲笑同学:”你的名字像墓碑上刻的!”—— 你看,新旧忌讳永远在玩捉迷藏。写完这篇我赶紧查了查自己名字的寓意,结果发现 “婷” 字在明代竟有 “女子无才便是德” 的引申义… 得,谁还没几个文字狱里的远房亲戚呢?